在陕西西安东郊有一座唐开元十二年(724)金乡县主墓。唐朝规定“王之女封县主,视正二品”,金乡县主的父亲,正是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、建造了滕王阁的滕王李元婴。论辈分,金乡县主是唐玄宗的姑奶奶,她七十一岁去世,下葬使用了高等级的石椁和许多精心制作的陶俑,其中就有一具彩绘骑马带豹狩猎胡俑。
唐代贵族狩猎之风盛行,在习见的呼鹰带犬间,西亚传入的猎豹格外抢眼。猎豹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动物,分布于非洲、西亚、中亚和印度,生性温和,善跑嗜睡。古人便通过不断跟踪骚扰,在它困乏至极时捕获它。被驯服后的猎豹是狩猎的得力助手。最先驯服猎豹的是古埃及人,公元前15世纪的法老墓中已出现进贡猎豹的图像。
驯豹技术6世纪在波斯地区流行开来。捕获的猎豹经过残酷训练,才能听从豹师的指挥。豹师不断调整从房顶吊下的活动平台,以训练猎豹能轻松蹿上马臀部的褥垫,并习惯于马上的颠簸。这种高难度工作,只能由熟悉猎豹习性的胡人担任。所以,虽然蒙元贵族大规模狩猎活动中使用的是来自印度的猎豹,但《元世祖出猎图》中出现的驯豹师还是胡人装扮。
猎豹大概在6世纪已传入中国。隋代画家展子虔所绘《北齐后主幸晋阳宫图》在元代还能看到,元初重臣郝经为该画题诗中有“马后猎豹金锒铛,最前海青侧翅望”句,荣新江先生据此认为猎豹在北齐时期就已经传入中原。诗句中描绘豹猎的基本形态,在金乡县主墓这件陶俑中有传神的体现。机警的猎豹像是发现了什么,主人察觉到了它的反应,马上扭头观望。猎豹略微拱起的身体积聚着无限的动能,只待主人的一声口哨,就可纵身腾空跃出,艺术家刻画了这一生动的场面,将瞬间化作了永恒。
发自内心的才能够打动内心。在卡地亚的故事里,年过六十的贞·杜桑创作猎豹胸针时,她的伯乐——卡地亚第三代掌门路易·约瑟夫·卡地亚已过世多年,据说她回忆起他们在非洲草原上遭遇美洲豹的传奇经历,将自己的感情融进了设计,才使得作品具有了超凡的灵性,得以永久流传,被后世反复咏叹。
唐·彩绘陶骑马带豹狩猎胡俑
出土地点:陕西省西安市东郊金乡县主墓
金乡县主的故事,似乎已经遮蔽在历史的风尘里。好在艺术能够使人永生,从那些无名艺术家为她专门塑造的俑群里,我们看到她也曾经跃马扬鞭,追赶过时代的风潮。
谁谓古今殊,异代可同调。女性与猎豹的传奇,早在自信开放的唐代就成为美谈。彼时中国女性已能跨上骏马驰骋,服饰变革外,更有心气的攀升。至玄宗朝,她们索性连帷帽也扔掉了,得以“靓妆露面”,纵马畅游,引领时代风尚。而逐兽山林、将威猛的猎豹如猫儿般呼唤身前,必使她们眉间的英气更加迷人。欧洲直到20世纪初,贵族女性才从侧骑改为像男人一样跨骑游冶,新时代的女性向往自主与优雅并存,使卡地亚的猎豹再次铸就了传奇。时尚易逝,风格永存,永不过时的是对独立灵魂的探求。
创建于1847的卡地亚珠宝,被称为“皇帝的珠宝商,珠宝商的皇帝”,在众多皇室订单的主人中,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英王爱德华八世无疑最具传奇色彩。1936年,为了和两次离异的美国平民女子辛普森夫人结婚,他毅然退位,成为温莎公爵。这对伉俪一直是卡地亚的忠实拥趸。
20世纪上半叶,黑白相间的豹纹在卡地亚的作品中时有出现,但直到1949年,卡地亚的高级珠宝部总监贞·杜桑为公爵夫人设计出了一款立体的猎豹胸针(图①),猎豹的皮毛被钻石与蓝宝石描绘得惟妙惟肖,倨傲的猫科动物也透露出新时代女性迷人而独立的风采。卡地亚的猎豹传奇从此开始,贞·杜桑也被称为“猎豹夫人”。
而万里之外,千年之前,另一段猎豹传奇早已展开。
而金乡县主墓在发掘时已经被盗,墓葬中残存了她与丈夫于隐的墓志。武则天天授二年(691),于隐以五品官的身份下葬,三十四年之后,金乡县主去世,与夫合葬。墓志称她“外包鸳鸾之奇,内清诗礼之范。言笑有则,德行可观”,并未透露出过多的信息。
我们不知道,鄱阳湖畔欣赏着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滕王,是否想到过京城中幼小的公主?我们不知道“年渐二八,国重冠婚”的夫妻度过了怎样的鸳鸯蝴蝶的芳华?我们也不知道三十四年的苦守,她又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?我们只知道在经历了唐朝风云变化,皇室枝叶凋零的背景下,唐玄宗厚葬了这位姑奶奶。